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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章 (第4/106页)
喻氏饬回,传余杭县仵作沈祥。 到堂的沈祥,浑身在发抖。因为这一案的症结,就在相验不真,平时大家谈论,都说仵作是罪魁祸首。 这些话在沈祥已听了不少,扪心自问,一时马虎,闯出这么一场大祸,自疚自悔,一直提心吊胆,如今是真的逃不过这一关了! 上堂磕过头,刚毅见他如此害怕,心知必得好言抚慰,才能问出真情,便和颜悦色地说道:“你别怕! 一切有本司替你担待。你只要说了实话,就没有你的事。” 这多少是哄人的话,果然相验失实,罪名不轻,何得无事?而沈祥居然信以为真,感激地答说:“是! 小的一定说实话。” “葛品莲的尸首,是你经手验的?” “是。” “当时尸首是怎么一个样子?” “尸首已经发变了。尸身胖胀,头肿得很大,口鼻耳朵里都流血水。身上有青黑的毒斑,还起水泡。 手指甲也是发青发黑。” “这就是中了砒毒以后的样子吗?” “是中毒。” “什么毒?”刚毅紧盯着问,“砒毒?” “不是!”沈祥嗫嚅着说,“尸身软而不僵,是乌烟的毒。” “乌烟”就是鸦片,刚毅知道浙江有此称呼。为确实起见,补问一句,“你是说,中的是大烟的毒? 既然是烟毒,为什么说是砒毒?” “老爷,”沈祥有些激动了,“我的冤枉就在这里!当时门上沈彩泉跑上来跟我说:‘怎么会是烟毒? 下毒药当然是下砒霜,哪里会用乌烟?你再看看,肚皮上发青发黑,也是砒霜中毒的样子。’我说:‘砒霜中毒,七窍都会流血,恐怕不是。’沈彩泉还说是砒霜。他是刘大老爷面前得宠的人,我只好照他的话,喝报砒毒。” 这段口供,刚毅听得很仔细,而且还关照录供的书办,只字不可遗漏。不过砒毒是毒,烟毒也是毒,如照沈祥所说,葛品莲乃是中毒而死,似乎已无疑问。然则,鸦片从何而来?如何到得葛品莲口中?是有人硬灌,还是他自己厌世服毒?疑云重重,案子变得更复杂了。 刚毅定神想了一会儿,要言不烦地问道:“你认为葛品莲是中烟毒而死,有哪些个证据?” 这一下将沈祥问住了。当初认作烟毒,一半出于揣测,要问证据,只记得一样:“尸首软而不僵。” “还有呢?” 沈祥思索了一会儿,又想起一样:“指甲发青发黑。” “就这两样吗?” “是!” “那么,如果是中的砒毒,指甲会不会发青发黑?” “会。” “原来凡是中毒,指甲都是青黑色,照此说,这算不得是中了烟毒的证据。” 刚毅将摆在手边的《洗冤录》翻开来,看目录上并无有关烟毒的叙述,不免奇怪——这就是他少读书之故,不知道鸦片在宋朝还未传入中土,而《洗冤录》却是宋人的著作。 不过,《洗冤录》所载一般验毒的方法,应该还是适用的。这在刚毅不须查书也知道的,最普通的一种方法是“银针探喉”。当即问道:“你用银针试过没有?” “试过的。” “怎么样?” “有一点点黑。” “只有一点点黑?” 沈祥没有听懂那个“只”字,答一声:“是!” “这就不对了!”刚毅对例案很熟,记忆力也很强,想起有一件恶媳凌姑,服鸦片自杀的案子,以彼例此,找得漏洞,“烟毒而死,说来都是自杀,要吞好些大烟,才能送命。烟膏子在嘴里不管喝多少水,总有剩下的,银针一试,一定很深、很深的黑颜色。你怎么说只不过一点点黑呢?” “这个,小人就不知道了。” “你当仵作多少年了?” “小人是同治十二年春天正式补上名字的。” “这样说,替葛品莲验尸的时候,你才当了半年仵作?” “是!” “那就怪不得了!”刚毅得意地说,“我倒考考你,银针探喉之前,应该先做怎么一道手续?” “小的,”沈祥嗫嚅着说,“小的不知道。” “银针探喉以前,先要用皂角水洗过,莫非这一点你都不知道?” 沈祥越发惊惶了,结结巴巴地回答:“没,没有听说过。” “唉——”刚毅这口气叹得很长,一半也有些做作,是表示他的得意,“你这样子胡闹,真正是草‘管’人命!” 他又念了个白字,误“菅”为“管”。不过沈祥听不懂,就是听懂了也不敢笑他。 刚毅自觉这一天颇有所得,退堂以后,找到翁曾桂细谈经过。林拱枢虽然也奉派会审,但以手头另有案子,这两天的审问,始终不曾参与。翁曾桂认为应该跟他谈一谈,也问问他的意见。 于是,又将林拱枢请了来,拿两天的口供给他看,也作了必要的口头说明。林拱枢听完问道:“葛品莲到底是怎么死的呢?” 这一问,指出了全案最主要的症结。过去所认为所须推究的是,杨乃武曾否指使,并以砒霜供给小白菜毒杀亲夫?对于葛品莲之中毒而死,似乎并无疑问。现在如果能查出真正的死因,若非砒毒,则杨乃武毫无干系,就不辨而自明了。 “如果是死于烟毒,则案中有案,另起波澜!” “果真有此案中之案,恐怕很难水落石出。时间隔得那么久,从何查起?”翁曾桂搓着手说,“案子可能很棘手,如之奈何?” “我看,”刚毅却很乐观,“连烟毒